【非一般情人節 - 情路崎嶇雙性人半世紀真愛難尋】
蘋果日報 | 即時要聞 2016年02月13日
情人節，社會約定俗成是一男一女，從當權者的政策，至花店的售貨員，似乎早已忘記了性小眾的存在。社會限制着他們的選擇，政策上，身分證只有男和女的性別選擇，花店裏，店員只會說「買紮花畀女朋友／男朋友」，一切都是非男即女，間接地把性小眾鎖在櫃裏，有人可在陽光下相戀，但亦有戀人不可見陽光。雙性人細細老師比同性戀者更少選擇，雖然50年來追求者多達30人，但情路上只有被拋棄的份兒。
記者：梁佩珊
約細細老師訪問時，她在WhatsApp回覆的第一句是「雙性人很難有伴侶的」，社會的限制和身體的缺陷令她失去愛與性的權利。
50年前自出娘胎，細細老師的性器官從來沒有正常過，但因為醫生診斷細細有不完整的男性性器官，家人亦認為這位「長子」有傳宗接代的特殊意義，於是出世紙上的性別斷定為男性，取名為陸耀鴻，細細老師取自其英文名「Small」，只是其江湖外號。耀鴻之名，剛陽氣息甚重，為了符合社會期望，自小進出手術室達20次，只為重建陰莖成為真男人，可惜未曾成功，她亦被社會教育為「做一個真男人」，那時候，她亦盡力演活這個男性角色。
結果，細細到了36歲時，才發現原來身體有齊陰莖、睾丸、子宮、乳房，被證實是雙性人。她疲於扮演假男人，於是，年屆40才動手術「做一個真女人」，亦在身分證改名為陸月明，性別一欄亦改為女性，但她真正的性別認同是中性。
無論是男性、女性，抑或中性，細細一直都只愛女人。天生怕羞內斂，她未曾主動追求女生，但自小尤如蜜糖，50年來追求者眾，年少時因為兩性特質集於一身，官仔骨骨的她多達20位女生追求，而且還會在背後爭風呷醋，近20年也有10位女生追求，但她接受過的女生只有4位。「我讀嘅學校係男女分班，但我坐低就自然有女仔坐嚟傾計，約我放學温書、飲嘢」，曾經有女同學逃學被趕出校後，在校門外每日等她三個月。
正常而言，鮮有男生會有如此多女生追求，唯獨細細是例外，「呢個係我嘅特質，喺佢哋眼中我係一個男仔，而我又係好温柔嗰種」，然而，温柔來自其雙性的身體特質。
第一位追求她的女生是小五時的事，直至中一時認識了初戀伴侶，40年前的風氣而言是早熟，直至30歲前，她拍拖4次，每一位伴侶都很快分手，最長久的一位亦只有3年。
「追求我嘅人係多，但真正能夠接受到我嘅人好少」，細細每次有人告白或確認伴侶關係後，都會告知對方性器官的缺陷，有人知道後立即調頭走，「講到實牙實齒話鍾意我好耐，到我講佢知其實我係咁時，聽到即刻調頭走」，就算有人完全接受到，但到對方家人接受不了，「一拍拖即分開好常見，我都已經冇將呢啲計在嗰4個內」。
50年來，細細有30位女生向她展開追求，但她主動愛上的人只有3位，不過未有開始情侶關係，「自己咩新鮮蘿蔔皮，見到你都調頭走，我走去追人咪更加嚇親人」。
雙性人拍拖，情路上未曾順利，她自己也覺痛苦，「做男仔，我要扮到自己好man，畀多啲安全感佢、保護佢、安慰佢，但當自己一個時，做返自己係比較陰柔」，細細自嘲曾想過考演藝學院，「我諗我應該好快上手」，扮演男人40年，熟能生巧，「我man極都有限度，會自然流露蘭花手」。事實上，這種個性及身體，細細只是被社會強迫成為一位男生，「我唔會鍾意做一個男仔，但嗰時都會接受做一個男仔，不過係一個有問題嘅男仔」。
細細過往拍拖，情到濃時也與伴侶有親密關係，但說不上是性關係，「性器官不容許我同女性嘅陰道有正常嘅性交生活」，於是，細細以其他方法代替正常的性交生活，「因為對方女性唔一定要陰莖交先令佢哋滿足，有其他方法令女性有性歡愉」。性器官的複雜和缺陷，雙性人在性愛上一直只有滿足對方的份兒，基本上難以有人令她有性興奮，「同我身體嘅荷爾蒙有關，我大腦上係有性衝動，但身體上冇反應。我會手淫，但都好少」，即使細細曾經如男生般看AV，但身體上亦無任何反應，她自己亦不喜歡沒有美感的肉搏片段。
（那麼，其實會喜歡男人嗎？），「從來未有男人吸引到我，過咗50年都未有男人吸引到我嘅話，我相信我係純粹鍾意女人嘅一個人。」
細細向來都是伴侶主動追求，同時亦都是伴侶主動提出分手，而且從來沒有人願意告訴她分手的原因，就算細細追問，她們也噤聲以對，分手是個性的問題，還是性別的問題。
她在30歲後已沒有再拍拖，36歲發現自己是雙性人後，不斷在媒體前曝光，每位前度伴侶都沒有再找她，細細亦不知道她們得知自己「前男友」是雙性人後的反應。
細細坦言，雙性人身分影響感情發展，因為社會目光殺人，「要承受比一般人拍拖更大嘅壓力，令對方冇勇氣堅持落去，有人鍾意不男不女嘅雙性人，社會壓力下，唔係人人有勇氣承擔，佢哋會轉移揾輕鬆啲嘅愛情，因為有好多人覺得愛情唔應該太痛苦地堅持」。
36歲前，細細一直以為自己是「不正常的男人」，因為擁有不完整的陰莖，自小被社會要求她站着小便，她卻不能符合社會期望。年屆40動手術後，她亦沒可能擁有正常的陰道，於是亦不能正常地坐着小便，「以前係一個有缺陷嘅男人，依家係一個有缺陷嘅女人，但我會覺得，只要我係一個人就得了，何必一定要我選擇，其實性器官唔郁我，我都可以生存到」。
雙性人被社會視為怪物，從生活至愛情，因為性別而無法擁有正常人的人生，「以前一直覺得被視為怪物，呢個都曾經內化成為我自己嘅觀感，依家仍然被視為怪物，爭在講唔講出口。」
細細在性別掙扎的路上，一直活在黑暗中，陸月明這個新名字，就是想以自己的經歷點亮現時黑暗中過活的雙性人，5年前創立志願團體「藩籬以外」為雙性人發聲。
＊全文轉載自已停止運作的蘋果日報